许通元(左)
1974年生於马来西亚砂拉越。柔佛士姑来工艺大学估价与资产管理系硕士。南方大学学院图书馆馆长丶马华文学馆主任丶《蕉风》执行编辑丶南方大学学院通识教育学士课程的“电影丶文化与文学”及“经典导读”讲师丶星期二影社创办人。曾荣获第十届大专文学奖新诗佳作奖丶第十一届大专文学奖小说首奖及第十二届全国大专文学奖小说组第二名。
何宇恒(右)
马来西亚电影导演,1971年生,毕业于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工程系,新独立电影运动的先锋之一,曾参与电视广告制作,目前专注于独立电影制作。1999年,制作了六章式纪录片《Semangat Insan: Masters of Tradition》,并在2003年拍成首部长片《Min》入围多个国际电影节,更於法国南特三大洲影展赢得「特别评审团奖」。其後,凭《雾》及《As I Lay Dying》於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夺得「亚洲评审团奖」及「最佳短片老虎奖」。著名电影代表作有:2006年《太陽雨》,被列入刘德华投资的映艺娱乐有限公司的亚洲新星导电影计划。2009年《心魔》,夺得第12届韩国釜山电影节专设的“亚洲电影基金”(Asian Cinema Fund)首奖,获25万美元奖励。
大马著名电影导演何宇恒与马华文学馆主任许通元,两位人物日前“大驾光临”韩新学院图书馆与本院师生来一场面对面交流会,分享关于文学写作及电影创作,动与静碰上后的对谈交流让出席者们获益不浅。
以下是座谈会文字整理。
何宇恒(简称何):大家好,谢谢邀请!(众笑)今天来到这里,希望这场交流会不只是我们两个人‘吹水’,我们更期待学生们的分享。今天我们什么都可以谈,像是聊关于电影创作或文学,甚至更广的题外话,其他领域都可以提出,我们互相学习。
许通元(简称许):各位好,我个人是对文字比较敏感的,跟大家分享我的感受,我认为写作的经验非常重要,因为一定是观察比一般人还要多后才能够写出来,感触自然就比较深,所以写作是可以训练脑的活动力、专注力、捕捉各种题材的能力、应用文字的能力,甚至会引领个人阅读的兴趣;因为我们必须阅读才能写作,那是一种输入及输出的形式,阅读的经验对写作亦同等重要。现代人当刷脸书是一种阅读,其实不然,真正的阅读应该是趋向于‘经典文集’,所谓的经典就是接触比如:文学经典、电影及其他文学著作等,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
影片拍摄应多倾于思考
何:我觉得写作及影像的不同在于,第一,它起码有个过滤的步骤,你必须从里面过滤再写出来。现处于影像泛滥的时代,通过最基本的手机,很容易的不需要思考就可以拍出画面。所以你说的写作,必须是一个人,你必须有自己的空间与时间,去处理你的东西。影像现在的确有不一样,大概在97或98年,那时候的数码(digital)差不多刚开始普及,但是对于拍摄也是还没有太容易,因为一些器材还没有每个人都有,所以在我开始想要创作,要拍东西的时候会很复杂。在当时我必须要讲给人家明白我要拍什么,可是单靠口述很难,所以我也会训练自己‘写’,用写的方式以让人家更能明白。像是拍广告短片的时候,导演必须要写文案出来,根据客户的要求写出广告大纲,在思考怎么去拍这个东西出来。所以它是一种结合,需要文字与图像作为参考,其实就像在纸上做剪接,最终讯息将传达到大众。
我以前都很喜爱看电影,我的第一份职业是在广告公司,当时导演安排我帮他找影片画面,他需要什么就要去寻找,以帮助导演拍出他想要的画面,我也会代导演把剧本写出来。当时我已经有思考如果我要拍自己的东西出来我会怎么拍,我其实对广告兴趣不大,除了它真的赚很多钱之外。因此我可以不怕生活没有着落,我可以花很多时间在阅读,去思考及写出自己的东西。以前有很多技术上的局限,道具要借甚至要花钱租借,现在不一样很快就可以找到器材。我以前上网自己学怎么写剧本,我就是自己在黑暗中摸索出来。我的营养也来自于大量的阅读,各类的电影及书本我都不会拒绝地去吸收。
当天的主持人沈绍麒感同身受表示:现今的学生来说,他们都处于快速的节奏,对于影像的思考都完全没有沉淀。在早期时候,他们使用底片的拍摄记录法,当时底片一开拍每分秒的拍摄就像是在‘烧钱’。
何:对,底片时代让每个拍摄步骤更谨慎,前后思考得更加仔细,演员的练习时间投入更多,因为经费很昂贵,所以思想更周到了。
创作是孤独的
许:提到时代快速的转移流逝,电影从胶片到数码时代,而书的历史也一样,以前是写在竹简上,只有和尚僧侣或贵族才可以写作及阅读。演变至今已经普及化了,东西一旦容易取得就会导致理所当然得到的想法出现。但从创作角度上来看,创作需要花费很多时间,这个创作的过程有时会像宇恒来回多次地在剧本写作上做修改。
何:对,我在写剧本的时候,我的副导助理就会看我写的,他们就知道要怎么拍怎么执行等。但是我会突然来个大转弯,他们就会奇怪来问我。我写出来有时候是为了要去否定它,会花一两个月的时间去做东西。我对自己的创作都是比较残忍的,像海明威说的“Don’t be afraid to kill your children”;剪辑上也是如此,我觉得不work的,都会干脆剪掉。之前,我拍的《心魔》杨雁雁有参与演出,但是我隐隐觉得不适合,就把她直接‘移除’了,雁雁就此不见了,只出现少数画面。
创作是孤独的,但越孤独的过程中就越会有对话的出现,那就是自己。创作有时候会出现自己跟自己打架,到最后否定,甚至全盘否定也有。我基本上一直以来都会那样,我写创作都会比较慢,开始会执着于语法用词等,但后来觉得剧本写得越精简越好,从极简中传达出我要的东西。我的创作经验是在写剧本,在处理可以看到的东西,把内心的东西外在化,与通元的经验不一样。像是要把画面感很强的文字,翻拍成画面(外在化)也是很难的,有一个迷思说“有文字的东西就很容易拍出来”是不能全面那么说的。比如很烂的小说,文字上的处理虽然很糟糕,但翻拍成电影可能会是一部很棒的作品,文字与电影两者是有分别的。
生死题材创作应更注重细节
同学问:近期在制作关于生死课题的短片,短片大纲的主角是开朗外向的性格,在没有预警下走上了自杀的路,令周围的朋友百思不解,但目前则困惑于生死课题的模糊,请问对于生死有什么想法?
许:生死创作是一个非常大的课题,可以让人深思哲学人生的问题。我遇过一个例子是风水师的说法,他说可能是风水的格局引致人会去自杀,并不是他要去那么做的,这就要看你个人相不相信。我这个学期在教James Joyce的《The Dead 死者》的最后一个章节,也是最好的一篇小说,内容笼罩的死亡氛围浓厚,非常有趣。
何:小说谈的是死亡的氛围及意境,而有时候外表看起来不会自杀的人,到最后都会让我们意想不到。提到自杀这个问题,坦白说我很小就有想过了,一直到现在也有,我会问‘人为什么会死?死亡又是什么?’这个答案我不知道,可能那天到了会知道,但这也只是个可能。它是很有吸引力却也最难处理,死亡是逃不了的。当在描写死亡的时候,会有一个陷阱,假如只有情绪的话就会很浅,就像我们知道朋友死亡自然会伤心。所以你就要问自己,去拍这么一个题材,会不会其实还有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可以是个小细节,从中衍生出其他可能。故事有没有答案做结局,也是不同的手法去传达所要表达的意境,但是我觉得提供答案是非常危险的,因为有答案的话,会导致观众只看结尾,不追求故事转折。所以必须花时间在设定故事情节,或许可以夸张玩法把死亡课题转向喜剧,好莱坞影片也有拍过类似吊儿郎当的死亡喜剧,所以它就会跳出来,把死亡课题轻松化呈现。
沈问:《As A Lay Dying》是不是你本身针对死亡的疑惑及看法的一部作品?
何:是的,其实这部作品碰巧就是我的经验。因为小时候我遭遇一场大病,整个人迷迷糊糊,甚至说一些奇怪的话。我很记得我当时有讲过,就是自己会因为那场病而死掉,我觉得小朋友都会有这个想法,所以我就把这个想法拍出来。而其实小朋友在面对这个‘死亡’不一定会很怕,只是他不知道而恐惧,相对上战场的恐惧不一样,因为那是已经有准备会死去。那个时候的我,有一点不好就是自己其实很舒服,全部人都在忙,而自己只是躺着休息,因为生病没有体力,还说些迷迷糊糊的话。短片小朋友发问疑惑“我死了会怎么样?”而妈妈也用了比较有趣的答案回答,这个答案也是我拍的原因之一。后来这部作品只用了半小时就把架构描出来了,那个时候我还是趴在地上,像小孩子那样画出来,而且半天就把短片拍好,创作就是那么有趣。
黑白片更难掌握
沈问:你向来都使用黑白形式呈现创作,是什么样的一个概念?是否黑白mode会比较容易达到你想要的效果?
何:是有几个原因的,其实黑白片会比较局限市场,会比较多人不喜欢,那我就爱把不能做的事情发挥在我的短片上。其实黑白反而很难掌握,因为它呈现得较赤裸。像我们人都喜欢看色彩的,导致在黑白影片上更会注意东西,因为平时有颜色的东西变成黑白,看的人会觉得很奇怪,所以会有一种加倍观察的张力出现,所以就要懂得从中掌握光影。就像作家经营文字上,不会吐一堆长篇大论,会巧妙把气韵细节安排好,每一句对白情节都会清楚让你领悟东西。
阅读是创作的养分
许:文学与电影里边有个很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互文性。互文性表示说一个东西是不可能自己独立存在而是有关联的,只是我们不知道。比如说,有时我教课时,会问及学生的想法,从中就可以了解学生是否有听懂内容及平时的阅读习惯所吸收的知识。如果你平时没有阅读及没有想法之下,是没有办法回应问题的,因为你根本没有在思考。所以我觉得这是大家必须要训练的,很重要的,不然你要怎么样跟人家谈东西?没有话题聊的人,别人都懒得和你谈天。与人聊天之中是可以从中吸收‘养分’的,或许是书上所没有提及的,那就是一个很大的收获了。
其实我很鼓励阅读,尤其是从文学到电影,而这2个属于不同的个体,在电影中可以纳入的或许更广泛于仅限有文字及标点符号的文学。但两个差异性放在一起后,会呈现出什么东西呢?又怎么过渡过来呢?我们就一起来谈谈,作家通过文字创作,编导通过影像来叙述故事,这些大家都知道。文学在电影重要吗?学广电的人,除了要搞懂影像之外,还要看文学文集,甚至来者不拒式的阅读,这全是为了增加见闻,提高思考及判断力。
当创作碰上瓶颈 应该换另一个角度去考量
学生发问:当在创作时,遇到瓶颈写不下去同时不想舍弃前头的努力,那要怎么做?
许:我会选择停下手中的笔,让自己先去透透气,做一些无相关的事,或许灵感它反而会冒出。另外也可以找一些相关的题材来参考,从中一定会有所启发的。创作对我是一生的事情,可能到死的那刻我才会忆起自己做了什么。
何:创作遇到瓶颈是很正常的,对应处理的方法也很多。有时候你要知道创作和自己的关系是什么,是不是因为交功课而去完成还是什么。接下来就是故事情节有没有跟你有着最直接的情感,这方面如果很薄弱的话,就会写不下去或许还不是时候写这块,我有时就也会放在一旁等时机到再继续完成作品。再来就是你很喜欢这个题材,亦有很深的感受在里头,就可以考量是不是角度不对?有时候是自己过于执着,可能尝试转换一下就会通了。还有一个就是故事再重头拟定,所以很多方法,有一个例子是好莱坞的编剧,他写故事是中间开始的,其实也没有固定要前面开始叙述,所以我们都可以从各类方法中参考出自己的解决方法,或从问题中问问题衍生出其他可能。